学弟学妹们:
你们好!医院的一名普通眼科医生。
每年都这个时刻,我心里感到无限温馨及骄傲。从医也将近十年了,相信每位医生都对这一身白衣有很深的感情,今年的金秋,你们也将穿上白袍、宣誓加入杏林,让我想起了当年初入校门和你们一样的自己。特别是现在疫情反复的关键时期,让更多的人看到了这件白大褂上散发出来的光芒。
首先,我想说的是:感谢你们选择了医学!
(鞠躬)
我在做实习医生的时候,也碰到不少面临高考的高中生。去年高考前夕,我就碰到这样一个小病人,由于复习的高强度让他发热合并肺炎入院。我去和他聊天的时候问他:
“你想好自己要上哪个大学,哪个专业了么?”
他说:
“还没想好,我只知道我十二年就是为了一考,其他的也没有考虑这么多。”
我又问他:
“你将来想做什么?”
他妈妈倒是抢先回答了我:
“其实做医生真的不错。收入又高,地位也高的。”
他爸爸也在旁边附和:
“是啊,找个护士,将来我们俩就有保障了。看病多方便啊。”
这时,隔壁床病人的孩子,才刚上小学,冷不丁插了句嘴:
“当医生,治病救人!”
在座的各位同学们,你们还记得自己当初填报医学院的缘由么?
记得以前的某天半夜里,我偷偷加入了新生的群里,就仿佛回到了以前自己在新生群里一样,对未来的大学生活,新宿舍,班级同学,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好奇——今天约着要和未来的同学碰面,明天说好要去校区看学长学姐们军训。我随机和群里的几位聊了聊天。很欣慰的是他们都对自己的决定非常满意,有的同学甚至从小就立下了要当医生这个简单的愿望。
有一位学弟,他在网上也问我:为什么选择学医呀?
在这里,我也很诚实地告诉各位,当初我填报志愿的时候,也和这个小病人一样,只想着怎么把考试考好,从来没想过高考之后的事情,就这样懵懵懂懂地报了医学。可能是“傻人有傻福”吧,十年弹指一挥就过去了,我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坚定自己当初的决定!
在这里,我学会了鞭策自己。密集的考试是医学院的独特之处,往往有的时候开学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始大考小考一直到期末。虽然老师上课的时候听得还是一知半解,虽然图书馆的书籍看得还是头晕脑胀,但当周围人都在认真学习的时候,你都不好意思打开新下载的电影在电脑上播放。渐渐地,自己做的笔记越来越多了,喜欢经常在图书馆泡着的感觉,习惯了冲刺阶段和三五好友一起在麦当劳通宵的夜晚。只有在医学院,你才能看到刚开学时晚上就满满当当的自习室;只有在医学院,你才能看到大家一大清早在图书馆排队等候入内的靓丽风景线;只有在医学院,你才能看到晚上还开着灯的地下解剖室。人只有在充实的状态下才会学习,闲着闲着就懒散了,就渐渐忘了自己奋斗的理由。
但这里,不会。
在这里,我学会了尊重。我想每个学校都有自己可敬可爱的老师们,但是在医学院还有着一群特殊的老师——解剖的大体老师和实验室的小动物。我永远不会忘记在上第一堂解剖课的时候,没有人嫌弃呛人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也没有人躲在一边不敢进来,所有人都在解剖台上的大体老师身边围成一圈,在老师的带领下静默三分钟。就在这短短的三分钟,眼前这位陌生的老师生前的画面在我脑海中闪现,画面最后定格在遗体捐献同意书上。我也永远不会忘记第一堂功能实验学课程时,那些女生不忍心处死小白兔时默默留下的眼泪。在实验楼前有一块石碑专门为了纪念这些为我们的事业奉献自己的小动物们:“魂归自然,功留人间”,简单的八个字,却时刻提醒着我们如何面对生命、面对自己的身份、面对未来的职业。
在这里,我学到的不仅仅是专业知识,更多的是性格的塑造与品质的培养。从五年前一个自我介绍都会哆哆嗦嗦的临时召集人,到现在能站在这里和大家愉快地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医学院教会了我很多。没有人是一开始就当上部长甚至主席的,我也是从在楼道里发传单开始,录数据,到负责活动中的一块,再到整个活动的策划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就像我们选择的医学一样,书本上你积累的任何一条知识,都有可能是你将来医学生涯中治病救人的关键,不是么?
说了这么多,学弟他又在网上问我:
“学长你总是挑好的说,你就没有困难,迷茫的时候么?”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还强说愁呢。既然我是学眼科的,就结合自己的专业,总结了医学生最容易得的三种病,与大家分享:
首先我们来说说这第一种病——青光眼。这是一种以眼压升高为主要症状的眼病,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正所谓没有比较也就没有差距。开学那几天,你的高中同学都会在网上晒自己的课程表,从那一刻开始,你突然意识到自己将来的道路且长且阻。
用现在网络上流行的话来说,大一的新生还是小鲜肉,大二大三估计就是冷鲜肉了,大四大五只能是腊肉了。那我这种已经毕业的估计充其量就是个风干牛肉了吧。课程表排得满满当当不算,书还比别人厚,比别人重,每天背着书包上学也算是锻炼了。一门门考试应接不暇,学长学姐们口口相传的:生理生化,必有一挂,危言耸听。解剖黄金十九页、组胚白金三十三页、生理葵花宝典、过关考钻石资料总汇……只有你背不完,没有你想不到。别人家的孩子考完一门还能休息个一个礼拜,我们不一样,今天考完这个,可能后天就考那个,一个礼拜考三四门,还都是期末大考。我们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患上了“青光眼”。
其实,绿色本应是形容我们给病人带去健康、积极的生活的意思,你却非要加在青光眼上。所以我觉得,重要的是要学会合理分配时间,养成好习惯,不要恶性循环,将过多的压力在医学院形形色色的活动中分散掉,不开心的时候也可以和辅导员,好朋友说说嘛,让他们开心开心,这病自然就消失了。
接下来是第二种病——红眼病。红眼病学名叫急性出血性结膜炎,顾名思义,发病的时候眼睛出血发红,传染性极强。其实,我们身边也有这样的情况。
现在很多大五的同学都会来问我规培和读研哪个赚钱快、哪个科室挣钱多、哪个专业更高大上?我希望在座的各位以后想到这些问题的时候还能回到今天,回想起自己当初填志愿表时的那个心中的决定。的确,当昔日的同学现在一个个都已经结婚生子,有的住进了豪宅,有的开起了跑车,有的定居国外,心里的落差不言而喻。在同样的工作强度下,医生拿的钱是最少的;在拿一样的钱的情况下,医生的工作量是最大的。在医院的科室里每一个叱咤风云的主任都是从一个小小的住院医生做起,一开始拿的钱可能还没有农民工、保姆拿得多。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就急红了眼,互相影响,开始走歪门邪道,甚至选择了放弃,这就是我所说的患上了“红眼病”。
红色本应是形容我们对于自己事业要充满热忱,一腔热血,你却非要加在红眼病上。我想说:当你的实力撑不起你的梦想的时候,那就继续埋头努力吧。有时候,我们总是想得太多,书却读得太少。在这个浮躁喧哗的社会中,我们要学会把自己沉淀下来,回归平静。《功夫熊猫》里,只有做到innerpeace,才能激发自己无限的潜能。
最后是第三种病——白内障。谁说视物模糊,眼前仿佛隔着白布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有?这病已经越来越“年轻化”了呢。
你们知道医生最怕什么样的病人么?我告诉你,老太太。为什么是老太太呢?因为大部分来看病的老太太,都说不清自己哪儿不舒服,指指这儿不舒服,指指那儿也不舒服,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啥异常指标都没有,到头来老太太还会怪你水平不高,看不了病还花了冤枉钱。医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如今医患关系就像是一个走钢丝的小人,稍不留神就可能跌进万丈深渊。每每发生令人义愤填膺的事件时,我们真恨不得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挽起手臂上的衣袖!可是,我们不能,我们是医生。我们不能因为一个患者不理解,耽误了后面更多还有希望治愈的病人。在我们自己眼中,医生是弱势群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能忍气吞声继续看病,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不会也倒在血泊之中。渐渐地,我们被眼前的一则则报道模糊了双眼,模糊了当初的决定,模糊了内心。这就是第三种病——“白内障”。
白色本应该是形容医生崇高圣洁的形象,你却非要加在白内障上。越来越多的医生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继续学医,越来越多的医生在漫漫长路上选择了放弃。
其实这个话题非常敏感,却也是大家最关心的。首先,请大家相信,坏人永远只是少数人,大部分的病人对医生都是理解和感激的,大部分医生和病人之间是相互信任的。
还记得我曾经在自己的《实习医生日记》中写过在急诊室抢救的情形。当时半夜里,一位病人突然心跳骤停,我和上级医生马上进行抢救。由于患者还非常年轻,我们都非常想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过去了,心电监护上还是没有丝毫的生命迹象。又过了半个小时,此时我已经感到自己的衣服湿透了,额头上的汗滴在镜片上,滴到我眼睛里睁不开,可我们仍旧在坚持,直到上级医生最终还是遗憾地宣布死亡时间。我拉开帘子、走出抢救室的一刹那,白色的日光灯刺得我睁不开眼,一阵眩晕让我差点跌倒。隔壁床病人的家属过来扶住我,给我递了一包餐巾纸。
而也就在这时,死者的儿子擦干眼泪向我们走来,没有丝毫的抱怨和不满,向我们鞠躬表示感谢,他说他知道我们已经尽力了,谢谢我们。
这小小的一包餐巾纸和一句暖暖的谢谢,让我瞬间明白了做医生是一种福气,也是我们的责任!
有人做过这么一个有趣的实验: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个小黑点,然后问测试的对象你看到了什么?大部分人都在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寻找中发现了那个小黑点,然后满意地报出了自己所谓的答案。只有一个人,他说我看到的是白纸。研究者问他你看到了那个黑点么?他说:“我看到了,可是,放着那么大的一张白纸不说,为什么要在意那个黑点呢?”
人总是容易被自己眼前的事物蒙蔽,却放弃了更辽阔,更宽广的世界。与其带着忧心忡忡的心情每天纠结在小黑点上,不如怀着积极乐观的心态去欣赏黑点之外的光明和美好,对么?
最后,我想借《心术》中老主任的口,说出今天坐在这里的我们是多么的幸福和幸运: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英雄式的人物的故事都是相似的。无论是西方的奥德萨,还是东方的西游记。在你通往成功、行将成名的道路上,都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道磨难。医生就是成就英雄的行业,生命就是我们所承载的天降大任。当你选择读医科的那一刹那,你就要明白你所踏上的是怎样的一个征途,它不仅仅是科学的殿堂,更是社会的殿堂啊!你如果不是一个怀有梦想的人,如果不是一个非常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如果你当初选择做医生只是看中了它的地位和它的收入,那你很自然就会在这个过程中被自然选择出局。
有的人读了两年就放弃了,我要恭喜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就发现这是一条艰苦的道路,不适合自己,他们还来得及改行。有的人呢,当了几年的医生,就不愿意干了,我也要祝福他们,不干医生干医药代表也很好啊,起码收入比我们当医生高多啦!得偿所愿啊。但是,我更珍惜我们留下来的这支团队,我珍惜你们,你们去伪存真,留沙成金,你们比金子还可贵!你们是钻石!虽然有的人天资比我们好,可是他们没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就是因为他们差了那么一点点东西,可你们有,这就是信念。一个有着坚定信念的人才能在我们这儿经受各种打击和磨难之后而无怨无悔。”
同学们,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无论世界如何改变,请一定要铭记自己在填写志愿表时的初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最后,再次感谢你们,选择医学!请与我们继续同行。谢谢!
(鞠躬)#我是中国医生#
面对小患者鞠躬致谢,老医生也鞠躬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