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再见哈斯卡)
1.
“你可以叫我spe,也可以叫我ug,甚至叫我的曾用名墨丘利都行。但拜托你,请不要叫我幽鬼,好吗?”
这是我的惯用自我介绍。
一般来说,对方都会不识趣地反问我:“为啥不能这么叫你啊,幽鬼?”
然后我再胡扯几句因为鬼字不吉利什么的搪塞过去。
再然后大家就成了朋友。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一般人,甚至都不是人……他是一个球。
他没有反问为什么不能叫我幽鬼。
他就只是那么静静地悬浮在我的身前,散发着令人平静的磁场。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蠢,蠢到竟然会期待一个球能够开口和我说话。
可这个瞬间过后,我却又觉得格外欣慰。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不会叫我幽鬼的人。
好吧。
他不是人。
他是个球。
2.
我:“我该叫你什么好呢?”
球:“……”
他是个球,当然不会回答我。
我弯下腰来,平视着他,细细端详。
他只能发出近乎呜咽的声音。
我试探性地问:“要不然……我来给你取个名字?”
球的呜咽变成了有些韵律的呜鸣。
我猜他一定是同意了。
于是我大胆开口:“既然你是个球,身份又成谜团,不如就叫你球迷好了!”
球沉默。
“不满意的话,那……你这么圆滚滚的,干脆叫你球员好了!”
球沉默。
“这……要不就球星?你看你长得也挺像星体的,对吧……”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随口一说:“总不能叫你什么VCD、IO啥的吧。”
未曾想到。
他竟然会对英文名起反应。
一直沉默的他,终于发出了欢快的声音,身体四周的光芒也开始阵阵闪耀,看来是对我刚刚说的某个名字感兴趣。
我问:“VCD,兄弟,行不?”
沉默。
我又问:“那IO呢?”
他便发出欢快的声音。
懂了。
从此以后,你就叫艾欧了,英文名:IO。
3.
我正和艾欧用打哑谜的方式聊得火热呢,突然有一声大笑打断了我们。
“我没看错吧?幽鬼在和一个球讲话!哈哈哈哈哈哈!”
我回过头。
那个人把金色巨棒杵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
我说:“是你。撼地者。我的昔日战友。”
撼地者的笑意渐冷:“战友?如今再见面,是敌人了。”
我们曾经因为补刀闹得很不愉快,他总是差一个刀鞋子,又或是差一波兵跳刀,抢过很多钱……最后,他觉得我没有打架能力,保出来了个废物,因此和我反目成仇。
眼下。
他一言不合就朝我放了一道沟壑,把我晕眩在原地,又借着闪烁匕首跳到我的面前,一套连招把我打得遍体鳞伤。
我毫无还手之力。
撼地者给我留了一口气。
然后用蹄子踩住我满是鲜血的脸,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牛头保幽鬼,不过是个笑话。我早就能够独当一面了,而你,直到今天还是个废物。当年那些补刀,你,根本不配。”
最后一个“配”字,他呸得很大声。
唾沫全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浑身发抖。
心里却无半分愤怒。
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才认识新朋友第一天,就当着他的面被揍得很难看。
他会不会觉得我不配做他的朋友。
几秒后。
脸上的蹄子挪开了。
我艰难地爬起来。
只看到撼地者意气风发地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走远了,嘴里还在念叨着:“一个傻子,一个哑巴,都去死吧。”
我瘫坐在地,望着天边。
那天的夕阳很红。
像是我被打出的血一样。
猩红,灼热,又刺眼。
我张了张嘴,想要告诉艾欧,其实我很强的,如果你愿意保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风就把我的话给吹散了。
哽咽了许久。
我只说出了最经常说的那三个字。
“对不起。”
4.
让我感到惊喜的是,艾欧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见识到我的落魄后就骂骂咧咧地离开我。
他轻柔地伸出链接,治愈着我刚刚受到的创伤。
我惊讶地后退半步:“你不嫌弃我?”
艾欧:“……”
我下意识地后退,是因为我骨子里的自卑。
而艾欧。
他上前了一大步。
他走到我的面前,无言地给予我温暖。
不知怎的。
我忽然有些想哭。
往事一下子浮现在眼前。
我告诉艾欧,很久以前,我有个战友,明明有着暗言术却不给我加血,还反过来骂我为什么要主加折射,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因为我怕疼啊。
我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
我真的很脆弱。
撼地者一个沟壑我就疼得要死,甚至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我就无法呼吸……更别提被他叫做幽鬼了。
我真的很害怕被人叫幽鬼。
这让我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那个幽灵一般的存在,没有朋友,没有战友,像个孤魂野鬼似的,走到哪都遭人嫌弃。
我也想像其他人那样,能够随时享受队友给的加血,而不是默默点满折射,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我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直到夕阳落山,璀璨的群星在头顶闪耀,直到朝阳东升,鸟兽又在山林中长鸣。
艾欧只是耐心地倾听着。
最后。
我感慨万千,真诚地说:“谢谢你。”
5.
认识艾欧后,我变了。
我变得越来越强壮。
不仅是肉体,更是心灵。
在敌法师跟女徒弟调情、在虚空假面出千赌博、在其他carry都在放松休息的时候,只有我还在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把补刀当作生活的唯一。
我并不是有多么热爱补刀。
我只是不想再让艾欧看见我挨打的画面了。
我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从今往后,都是我威风凛凛地保护他,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俩。
为此,我不得不忍受日复一日的枯燥,把补刀这件事重复一千遍,一万遍。
终于。
我攒够了钱。
我说:“我要买刃甲。”
艾欧:“……”
我:“不用?刃甲是最契合我的装备,为什么不用出?”
艾欧:“……”
我:“有你在,我不会死?可我……”
本想说可我不放心,但看着艾欧,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那么信任我。
我又为什么可以不信任他呢。
于是我咬咬牙,压下消费冲动,接着回去攒钱。
起早贪黑,闻鸡打钱,日复一日,雷打不动。
6.
一天。
我照旧去打钱。
见到艾欧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他仍旧是个球。
却是个如圣诞树一般挂满糖果的球。
我本想问他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转念一想,答案其实就呼之欲出了。
“万圣节”。
只有在万圣节这天,才会有人扮成鬼怪,去捣蛋要糖果。
艾欧明显是怕我的打钱路线受到干扰,所以提前准备好了糖果,以备不时之需。
我的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你是今年才认识我,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万圣节之夜,除了讨糖捣蛋之外,还有一个环节,叫做假鬼捉真鬼。”
艾欧:“……”
我:“嗯。他们是假鬼。我是真鬼。”
艾欧:“……”
我:“你说得对。所以准备好糖果是没用的。他们一样会来揍我的。”
艾欧:“……”
我:“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打了这么久的钱,憋了这么久的神装,不就是为了在今天扬眉吐气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我还是怕。”
艾欧伸出一根链接,默默地连在我的手上。
我大声道:“也是,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我想骗他。
也顺带骗骗自己。
可说这话时,我的嗓音分明在颤抖。
我还是很怕。
我不敢去面对他们。
哪怕我现在已经一身神装,按理来说无可匹敌了。
但我的心底,始终有一道伤口,终年不断地流着血,提醒着我:你是幽魂,是鬼魅,是孤零零的幽鬼,没有人愿意接纳你。
一想到这,我就立马卸下了一身盔甲,变回了那个7级学满折射的废物。
我自暴自弃地蹲下来,抱着头说:“我是废物。今天你就别和我在一起了吧。我怕他们打我的时候,连累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我不敢抬头看艾欧。
我担心他留下。
又更怕他离开。
很久很久的沉默之后。
我鼓起勇气睁开眼。
抬头望去。
是一个挂满鲜艳糖果的球。
他根本就没离开过我。
艾欧用实际行动在告诉我,今夜,哪怕是被打死,他也不会离开我半步。
7.
天色渐暗。
走在野区里,各处都是人们的尖叫声或是欢笑声。
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一盏又一盏的南瓜灯,取代了星星和月亮,作为今夜唯一的光源,散发着诡谲的黄光。
一只又一只的小鬼,或披着白色披风或涂着怪异的彩妆,接二连三地问我们讨要糖果。
狼人在野区深处长啸,屠夫在黑暗中猎杀。
万圣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了。
所有人都在享受。
只有我在战战兢兢。
连偶然飞过头顶的鸟都能把我吓得半死。
我心一横,干脆躲到了肉山的巢穴里,反正肉山都出去讨糖果了,就让我在这里躲一阵子吧。
我知道他们迟早会找到我。
能躲多久就算多久吧。
想到艾欧太过显眼,担心他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干脆也支开了他。
等我熬过这一夜,一切就能恢复原样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
万圣夜的最后时刻,他们还是找到了我。
高亮的聚光灯从头顶投下,把肉山巢穴里的我照得一览无余。
我想逃。
可外面站满了人。
造型夸张的夜魔屠夫、头顶罐装大脑的发条……还有那个扛着大棒的撼地者,他们把巢穴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我无处可逃。
撼地者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他向我一步步走近。
每一声脚步都像是死神在为我敲响丧钟。
他说:“别想着逃跑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
终究是躲不过。
虽然听了艾欧的话,没有全出肉装,但起码还是有神装在身,不算很肉,倒也挨得住揍。
等等。
艾欧呢?
我睁开眼。
企图在人群中找到艾欧的身影。
撼地者冷笑道:“傻子,找哑巴呢?没想到吧,是他出卖了你,要不然今年我们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你呢。”
什么?!
艾欧出卖了我?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艾欧被人一脚从外面踢了进来。
咕噜。
咕噜咕噜。
艾欧滚到了我的面前。
我冷冷问他:“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艾欧:“……”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懂艾欧的意思。
只有我知道。
他说:“我没有出卖你。我问他们,能不能不要打你了,我可以代替你被打。我以为他们答应了,就带着他们过来了,可我不知道,这世上只有你才能听得懂我说的话。”
艾欧说:“我没想过局面会变成这样子。”
艾欧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是我最常说的。
今天,听着它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有些精神恍惚。
我说:“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
话音刚落,撼地者就捧腹大笑:“你们看啊,这傻子又在和哑巴说话,哈哈哈哈哈!”
接着又是满堂大笑。
笑声代替空气,填满了巢穴,让我越来越窒息。
8.
我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这世上总会有那么几个倒霉蛋,注定要在冠冕堂皇的借口下,经历霸凌与暴力。
我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
无法反抗。
只能默默忍受。
他们把技能通通甩在我的身上,成吨的伤害扑面而来,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根孤岛上的木桩。
无法开口呼喊求救。
因为根本就孤立无援。
艾欧远远链接着我,可是他带来的那些回血量,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艾欧问我:“你为什么不反抗?”
我被打得血肉模糊,鲜血从头顶不断地往下淌。
艾欧又问:“你不是已经一身神装了吗,为什么还要怕他们?”
我被打得蜷缩成团,已经喘不动气了。
艾欧最后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依稀记得他说什么信守承诺。
再接着,我就彻底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艾欧已经不见了。
所有人都不见了。
我也不再身处肉山巢穴,而是一处安全的地方。
“艾欧,你去哪了?”
无人回应。
“艾欧,艾欧!”
无人回应。
漆黑的夜下,我发了疯似的寻找艾欧,可是无论怎么喊,都不会再有一个笨笨的球来回应我了。
那个圆圆的,笨拙的,无言的艾欧。
我忽然想起艾欧的那句话。
他说他要信守承诺。
什么承诺?
难道是替我挨打吗?
他一定是用了大招,把我传送走之后,一段时间后,又不得不回到了原处……
我不禁捏紧了拳头。
你这个笨蛋,霸凌这种事是有肌肉记忆的,他们要是打了你一次,就会打你无数次啊!
你怎么可以替我……
你怎么可以替我!
那一瞬间。
积压了多年的愤怒与不甘一同喷涌而出,它们顺着我的血管从心底冲上了我的大脑,我握着越来越炽热的双拳,不禁仰天咆哮。
你们怎么可以打艾欧!
艾欧明明什么都没做!
你们,
你们真是……
无药可救!
我从身后抽出圣剑。
金色的光芒一下子在黑夜里绽放开来。
这是从前只知道挨打的我根本不敢想象的武器。
只有凶狠凌厉的进攻,而不考虑半分后退。
这一刻。
并不是我想切断自己的退路。
而是我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
我只有艾欧这么一个朋友。
我不能失去唯一的朋友。
是不是所有绝望的人都会变成一头野兽?
我不知道。
但那天。
我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鬼影重重。
我与三千幻影,一同浮在肉山巢穴之上,俯视着脚底这群人模狗样的恶鬼,冷声宣判道。
“你们被我包围了。”
下一秒。
幽鬼降临。
每个恶人,都将迎来自己的末日。
9.
从此。
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霸凌了。
不会再有少年蜷缩着满是伤痕的身体,在黑暗里默默舔舐伤口,在绝望中加满防御。
我也不再害怕别人直呼我的真名了。
spe、ug、墨丘利还是幽鬼,什么都行。
因为我知道。
我已经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
他不因我的强势而来,也不因我的落魄而去,他虽然有些笨笨的,不太能表达自己,也不太会说话。
但他始终是我唯一的朋友。
完。